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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下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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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下來

從小到大,我沒經歷過傷病,對自己身體的認知就是不會生病,至於受傷,在我生活的環境,以及我的身手,幾乎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狼狽。

所以這麽多年了,我沒有發燒的經驗,這是頭一回,以前都是我處理這類的病人,總覺得正常發燒並不是特別嚴重的問題,輪到自己才知道居然難受成這樣,再加上我的腿傷,讓我失去了所有行動力。

我無法確定這樣的癥狀會持續到什麽時候,醫者不自醫真是糟糕。

蛇祖用路邊的野草搭了個簡易的帳篷,天空下起了小雨,本就寒冷的夜晚變得更加難熬,連火堆都點不燃。

蛇祖一點兒怨言都沒有,默默地檢查我的腿骨,又查看胳膊上的繃帶是否有滲血:“今天傷口沒有流血了。”他對我道,“應該快好了吧,普通人,這時候血都流幹了。”

我張了張嘴,虛弱得難以出聲。

“再堅持幾天,你的兩個男人就快來了。”蛇祖一邊安慰,一邊把更多的,沒有打濕的草蓋在我的身上,他冷得直哆嗦,卻沒有要和我擠在一起的意思,蜷縮在旁邊,編了個草帽勉強擋雨。

“小蛇,你進來。”我朝他伸了伸手。

蛇祖搖頭,男女有別這種事,他突然變得非常在意。

“蛇祖,你身體要是垮了,我怎麽辦?”我激將他,“進來,兩個人靠一起,會暖和一些。”

也許是太冷了,也許,是擔心自己熬不過今晚,就無法再保護這個女孩兒,少年抿了抿嘴角,把自己縮進了不大的空間,拘謹地蜷縮起膝蓋,他身上的蛇感受到主人驟降的體溫,有些不安的蠕動。

我拉著他的手,蛇祖下意識地抽離出去,但我還是發現他的體溫冷得像屍體一樣,這是非常不好的征兆,我撐起來,想把身上的草被給他。

“你再動的話,我就走了。”蛇祖悶悶地道。

我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麽,也沒有力氣跟他廢話,扯掉草被,扔到他頭上:“聽話一點,我不想你死在我前面。”說完便直接把身體靠在他胸口,強行給他取暖。

蛇祖裹著草被,有些委屈的看著我,無所適從。

後半夜,雨下得更密集了,蛇祖的嘴唇已經冷得發白,唯有胸前女孩兒的溫度讓他不至於徹底失溫。蛇祖閉著眼睛,根本睡不著,幾束光線從遠處掃過來,他一個激靈睜開眼,震動牙齒。

然而兩天前放出去的蛇沒有回來,蛇祖不確定來者是敵是友,他披著草被貓腰前去查看,光束莫名消失了,他有些不甘心,想要繞到另一邊尋找,一回頭,迎面撞上槍口,正要驅蛇反擊,便見到張海樓笑盈盈的臉。

張海俠將我從草堆裏小心地抱出來:“海樓,找著了!”

蛇祖連日來緊繃的情緒終於松懈下來,頓時頭昏目眩,張海樓把自己的軍大衣脫了穿在他身上,直接將人背起來,蛇群已經凍得沒有力氣護主:“兄弟,多謝了啊。”

我被送上了一節火車車廂,看不出究竟是莫雲高的還是別人的,屋子裏很暖,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小跑著過來,重新給我處理胳膊上的傷口,又給我的小腿上了夾板,張海樓和張海俠守在一旁,我慢慢朝他們伸出手,兩個人立刻走上前。

“乖,醫生在給你消毒,別亂動。”張海俠輕柔我的掌心。

“蛇祖呢?”我道。

張海樓說:“在隔壁,也讓醫生過去了,但他身上蛇太多,醫生差點被咬了,他說他不能隨便用洋人的藥,自己在那兒搗鼓呢,放心,他只是被冷到了,喝了熱水,待會兒再讓他泡個熱水澡就好。”

“莫雲高呢。”我道。

“抓到了,也審過了,你家大佛爺這時候已經去往北海,莫雲高徹底完了。”張海樓把我的手放回床上,醫生過來,替我胳膊縫針。

我欣慰地笑了笑:“那你們呢,有沒有受傷?”

張海樓就笑:“當你把我們忘了呢,就問別的男人。”

張海俠道:“我們都沒事。”

我還想知道陳皮的下場,但醫生給我註射了鎮定的藥,視線逐漸模糊,我慢慢睡了過去。

醒來時,手心有些許薄汗,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溫暖過了,張海俠坐在床邊,一直握著我的手,見我睜眼,嘴角才溢出笑意。

“餓了嗎?”張海俠半蹲下來,小聲的問我。

疲軟疼痛的感覺沒有了,身體雖然虛弱,卻能明顯感覺到輕松了不少,從我發燒到現在,應該超過了7天。現在退燒跟醫生給我註射的藥物沒什麽關系,這年頭還沒有消炎藥和退燒藥,發燒了只能物理降溫,更何況,張家人對於普通的藥是有耐藥性的,只能用自家人研發的才行。

“餓了。”我道。

沒多久,張海樓端來一碗瘦肉粥和小菜包,我靠在枕頭上,他們一人餵我喝粥,一人餵我吃包子。兩個人什麽都沒問,想必從現場就知道我遭遇了什麽,張海樓的手腕上纏著繃帶,有跌打藥的味道,還是受了點輕傷。

吃完飯,我才知道自己在莫雲高的火車上,他帶來的人都被幹掉了,莫雲高此時也被控制在車廂的末尾,由張海琪親自看管。這輛火車正駛向廈門,火車上的醫生是張啟山提供的,他和張日山準備在北海接管莫雲高的軍隊。

而陳皮也被押回了長沙,他身中蛇毒,卻沒有死,這會兒應該在牢裏,翻不起浪。

到底是命不該絕。

我依在張海俠懷裏,張海樓查看著我被陳皮弄傷的地方,兩條胳膊像是爬滿蜈蚣似得,到處都有長短不一的縫合線,張海樓心疼地把頭在我掌心上靠了靠。

“對不起,我們來晚了。”張海樓摘掉眼鏡揉了揉眼眶,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,“對不起……”

張海俠只是抱著我,一言不發,我回頭看他,他卻把臉偏到一邊,但我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的水跡。

我不知道先安慰誰,只能一邊用頭蹭蹭張海俠的下巴,又用手撫摸張海樓的頭發:“哭什麽呢,我這不沒死嗎。”

張海俠回過頭,吻上我的唇,帶著鹹味兒的淚珠融進吻裏,有股苦澀的味道,等張海俠親夠了,張海樓也湊上來,我帶著傷,他們都不敢用力,就只是溫柔地親吻,直到我也沒忍住哭了出來。

“怎麽了?”張海俠有些慌亂,“是弄疼你了嗎,海樓,你給看看。”

張海樓手忙腳亂的檢查我的胳膊我的腿,也看不出問題。

我哭著道:“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……”

數天前的那場圍剿,我被陳皮弄傷之後,其實張海俠第一時間就聞到了我流血的味道,可他那時根本抽不開身來救我,分神的時候,險些中槍。等莫雲高被俘,殺手被擒或被殺,他和張海樓才趕緊到我的車廂尋人,卻只看到了一地血跡和破碎的狼藉。

還有小青蛇的屍體。

他們知道我跳車了,那個時候火車已經行駛了很遠,過了好幾個山洞,根本不在我跳車的那片區域。

兩人當時面臨艱難的決定,一方面要繼續收集證據,通過莫雲高的電報發送給張啟山,以確鑿他制造瘟疫的事實,一方面又要在火車上協助張啟山抓獲在各地蹲守的瘟疫攜帶者,還得放出假消息,以防莫雲高留有後手,比如他若是多久沒到達南京,各地便自行散播病毒。

無論是找我還是善後都同等重要,兩人合計之下,來到車頭,逼停了火車,張海俠先下車尋我,張海樓則在火車上繼續後續的工作,結束之後再跟來。

可距離我跳車,到火車停靠在鐵軌上,已經過去一整天了,靠腳程無論如何都快不起來。

張海俠完全聞不到我的味道,就表示我離得非常之遠。

張海俠往回找了三天三夜,張海樓才追上來,四周群山峻嶺,又有茂密的樹林,沒有一點兒線索,堪比大海撈針。

他們知道我一定傷得非常嚴重,否則以我的體力,一定會沿著鐵軌往前徒步,這會兒肯定就能匯合了。

兩人不想往最壞的結果打算,常年生活在熱帶的人對於內陸的冬天是很不適應的,這麽冷的天氣,我又受了傷,他們當時還能在礁石吃人肉活下來,這大冷天的,山裏怕是連個耗子都沒有,我不是凍死就是餓死。

他們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,喊著我的名字,發了瘋似的尋找。

直到看見兩條不合時宜的青蛇,那青蛇和我平時帶在身邊的小青蛇很像,兩條青蛇一直在草叢間穿梭,見到他們便停了下來。

兩人兩蛇對望,忽見青蛇開始往回游,張海樓和張海俠默契的跟了上去,但也走了兩天才終於被蛇引導了蛇祖身邊,找到了虛弱不堪的女孩兒。

而這兩條蛇也因為一直處於低溫的環境,完成任務後便僵死,蛇祖把死去的蛇放回衣服裏,帶上了火車。

蛇農對於自己養大的蛇是很有感情的,但並不會安葬或是舉行某種哀悼儀式,他們會將死蛇制成藥酒,實現它最後的價值。

兩天後,我的傷口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癢,撕裂的肌肉組織正在愈合,護士幫我拆了線,到底還是比普通人的恢覆力強,從我受傷到現在,才過去10天,我已經能下地走路了,骨裂明顯有了好轉的跡象。

經過這次,我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體極限,算是收獲。

張海樓和張海俠幾乎形影不離,我去哪兒都被抱著走,火車上都是張啟山的兵,醫生也是中國人,看著我們三個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密,還是有些接受不了。

蛇祖反而成了最淡定的那個,只是和之前親力親為的舉動相比,就顯得有些冷漠了,他大部分時候都待在自己的車廂。除了我,他誰也不信任,有些抵觸和陌生人靠得太近,也許是擔心不熟的人被他的蛇咬傷。

看著我和張海樓他們相處,蛇祖並沒有要加入的意思,就好像跟我們不怎麽熟悉。

張海樓從我口中得知,蛇祖是如何把我救下,又是怎樣照顧我,才等到了他們的救援,幾次想套近乎,都被蛇祖用蛇都懟回來了,給多少錢都沒好臉色。

張海樓拿他沒辦法,畢竟是女孩兒的救命恩人,還犧牲了兩條蛇,心情不好倒也正常,只能吩咐廚房把一日三餐放他門口。

我其實有點擔心蛇祖像上次在船上那樣說走就走,畢竟我是真的想鄭重的感謝他,好在火車行駛了好些天,他都在包廂裏,不似要離開的意思,便隨他高興了。

我的腿已經不需要固定也能走路了,只是還有些一瘸一拐,這下好了,不準下地的變成了我,我當初是怎麽要求張海俠的,如今回旋鏢全紮在了自己身上。

我被張海樓圈在懷裏,他每天都給我按摩雙腿,對於照顧行動不便的瘸子,他可太有心得了。

張海俠把蘋果切成小塊,餵給我吃,有時候張海樓會從我嘴裏把蘋果搶走,就會換來張海俠拿著拐杖的一頓敲。

雖然張海俠已經不需要拐杖了,但拐杖裏藏著長刀,他用得順手,便當成隨身的武器。

“我們回廈門之後,要不直接結婚吧。”我冷不丁的開口。

張海樓和張海俠同時一怔。

“你們這個時代結婚要辦什麽手續嗎,還是擺個喜酒請客吃飯就算成了?”我總覺得這時候的法律,應該護不了婚姻。

張海樓和張海俠互相看了看,兩個男人一時間都沒吱聲。

我道:“怎麽,不想和我結婚啊,還是沒聽懂結婚的意思?就是成親,不對啊,你們這裏已經有結婚的說法了。”

我沒想過自己這麽年輕就步入婚姻,但既然選擇留下,我和他們又相處那麽久了,那句話怎麽說來著,總要給人家一個名分。

張海俠看著我道:“你想好了嗎,留在這裏?”

我沒有絲毫遲疑:“早想好了,特別是受傷那幾天,我就想,如果能得救,回來就跟你們提結婚的事。”

兩個男人又看了一眼彼此,張海樓把我攬進懷裏,撫摸著受傷的小腿:“你才20歲就想結婚啦,你不是說,在你們那裏,男人女人30歲40歲都不一定結婚的麽。”

我輕撫他的臉:“我現在在這裏,還是要遵守這裏的規矩,幹嘛,不想娶我,有新歡了?”

張海樓親了親我的臉:“瞎說,這輩子就認定你一個了。”

張海俠道:“不後悔麽?”

我道:“不會後悔的,我已經想了很久很久,不是一時沖動下做出的決定。”

張海俠坐了過來:“小玥,你今天給出了承諾,就算日後反悔,我們,也不會放你走的,你還可以再考慮。”

我親了一下他的嘴:“那你們可要把我守得牢一些,別放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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